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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那些刚刚入门的散修、干脆入不了门的凡人来说,他们怀揣信念,但拜师无门,青龙岛的讲经堂就是唯一的希望。
“顾岩雪身为四圣之首,声望已经高到了极致,修行中人大多无君无亲,‘师’字仅次于天地,你便知道‘天下座师’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了。”
吴长天说到这里的时候,长叹了口气,他眉目低垂,一瞬间竟然露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慈悲相,“只要他顾某人振臂一呼,那些受过讲经堂恩惠的大小修士们便能替他荡平天下——这太危险了,严掌门,只要他稍稍有心钻营,便是人间真神,谁能容他活着?”
严争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言语,吴长天不躲不闪地回视,同时坦然道:“严掌门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想必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,我今日既然敢开口谈及此事,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,所幸多说了好——讲经堂原身叫做‘足下堂’,说得是千里之行始于此处,是令师祖童如联合四圣一手创办的。”
此言一出,屋里一阵死寂。
严争鸣一身傲慢逼人的小动作全部停了下来,角落里的水坑一瞬间睁大了眼睛,连屏风后的李筠与程潜也吃了一惊。
程潜立刻想起了他在锁仙台上见的那个纪千里。
那老东西说话句句疯疯癫癫,却原来也句句意味深长。
一股来自剑修的森冷杀意笼罩了外间,严争鸣的修为进了入鞘阶段,不再锋芒毕露,却也让人越发喘不上气来,兜头罩住了吴长天的头顶。
吴长天岿然不动,兀自说道:“是童如,你没听错——世人都觉得三生秘境开启纯属偶然,其实不是,秘境开启的秘钥,就是我天衍一门的传承之物,只要一个人心里不是完全的无欲无求,他就无法超脱。
童如自秘境而出后,果然走火入魔,不顾四圣劝阻,将掌门印丢给弟子后,便监守自盗,上了十万八千阶不悔台,取来了心想事成石。”
严争鸣的手指一时间“咯咯”
作响,如果不是印石里装的是地锁密语,保不准就被他错手捏碎了,他冷笑道:“这天下就容不下想积点德的人?”
吴长天平淡地说道:“容不下的是那些有呼风唤雨之能,还想要插手凡务的大能。
严掌门,你可知修士也是人,哪怕那朱雀塔清修了一辈子的徐应知……他就没有私情么?天下是一碗水,可以起伏,也可以动荡,但不能往某一处倾倒。
凡人也好、修士也好,唯有端平不溢出去,才能长久。”
他说着,将手中茶杯往一侧推去,一杯茶水立刻洒了出来,吴长天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地掐了个手诀,洒出来的水凝成一股,在空中转成了一个水轮,又回到了茶杯中,凝滞不动了。
游梁大惊失色道:“师兄!”
“这就是天衍,我们就是那只端平世道的手。”
吴长天一拢袖子,随即自嘲一笑,说道,“天衍的秘密流传百代,泄露者死,万万没想到,此事竟是从我口中说出去的……行了,小梁,现在天衍早就没落成一群走狗了,说不说的,又有什么打紧?”
严掌门的剑利,比剑更利的是他那鬼见愁的脾气,当他有意气人的时候,恐怕泥人都难以不动怒,然而无论他怎样出言不逊,吴长天的和煦的面色都没有一丝改变,好像他就是一尊泥人,可是这一瞬间,他语气温和地吐出了十分尖酸的言语,始终和煦的脸上终于闪过了说不出的冷意。
吴长天毫不顾忌严争鸣难看的脸色,老僧入定一般阐述道:“越是执念深重的人,越是比别人境界高、修为快,一旦走火入魔,也就越是危险,童如与那心魔石许了愿,心魔石却要他以人命来填,那童如一代名士,纵然走火入魔,又怎肯滥杀无辜?便专门去寻那些作恶多端的魔头来祭石——也是因此,他无意中得到北冥君之位。”
“可惜……”
吴长天古怪地笑了一下,后面的话不用他说,严争鸣也明白。
魔修若想成大道,一辈子不能沾血,沾上一滴就再也洗不清了,杀孽缠身,再清明的人也会给拖进无穷杀戮道里,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。
“童如堕入杀戮道,数不清的无辜修士、凡人死在他手中,四圣迫不得已出面,联手对付昔日挚友。”
吴长天说到这里,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“可那童如啊……天纵奇才,真是天纵奇才,在四圣联手之下不露败象,那一战真是……后来徐应知以自己一命为代价,将童如引入了忘忧谷。
忘忧谷乃是人间亡灵地,入此间,善恶分、罪孽清、生前事毕,童如杀孽深重,自然受到山谷反噬,终于葬身此地。”
他三言两语的描述,听在耳朵里,竟让人战栗不已。
吴长天嗤笑一声,摇摇头:“只是没想到顾岩雪经此一役,竟还不长记性,将足下堂改名讲经堂,还搬回了青龙岛。
若没有当年天衍处设计童如走火入魔,扶摇派的血脉就不会中断,贵派诸多弟子想必此时还在扶摇山中无风无雨的修行,虽然未必有眼下的成就,当年却不用寄人篱下于青龙岛,更不会被周涵正一时歹意种下画魂,今日魔龙大祸也不会发生——我天衍一脉自作自受,也是气数将尽了。”
吴长天把严争鸣的话都给抢了,严掌门一时无言以对。
吴长天:“此番还有一物要带给严掌门。”
说着,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未开的卷轴,双手捧到严争鸣面前,说道:“严掌门请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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