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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泽海道:“你爷爷吧。”
米阳更惊讶了:“爷爷还会弹琴吗?我以为咱们家那把琴就是放在那当摆设的。”
米泽海笑道:“当然会啊,你奶奶以前唱戏,多少人花钱想听都要排队等着了。
你爷爷啊,就在一边给她弹琴,只要你奶奶开口唱,他拿到什么乐器都会,什么都能上手,最好的就是这把三弦。
我小的时候还能听到你奶奶唱戏,唱的特别好听。”
米泽海说着,然后自己又摇头感叹道,“可惜她后来病了,很多年都不唱了。”
小院里三弦琴的声音咿咿呀呀地传来,米泽海抱着儿子低声说着话,又回头看看那个自己小时最熟悉的院子,满目的怀念。
房间里,米鸿正在拉三弦,神情认真,但也会习惯性地抬头去看老伴儿。
老太太就笑着道:“又错了,这里太高,我每回唱上去都好费劲儿,你下次弹低一点。”
米鸿也笑了一声,点头道:“好。”
米鸿拿了琴哄老太太高兴,老太太兴致好了,也哼唱两句,不过很快就咳了,米鸿又不许她唱了,就拉三弦给她听,然后自己哼哼。
出乎意料的,他唱的还不错。
“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,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。”
米鸿低头拨弄琴弦,一张凶脸在灯光昏黄的明暗里也没有太过于棱角分明,低眉垂眼的样子看着有几分沧桑,他接着唱:“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,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,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,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!
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,他教我,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,休恋逝水,苦海回身,早悟兰因。”
琴弦弹了手,发出“铮”
的一声,米鸿心里发苦,勉强笑道:“咱们不唱《锁麟囊》了吧,这个不好。”
老太太点点头,随意道:“好。”
米鸿琴调慢下来,很快换了别的词唱起来:“那冰轮离海岛,乾坤分外明。
皓月当空,恰便似嫦娥离月宫,广寒清冷我欲折桂呀……”
老太太看他一眼,笑道:“瞎唱什么呢,哪儿有这句呀。”
米鸿停了琴去看她,道:“当初你唱的最好的就是这《锁麟囊》和《贵妃醉酒》,我当时在一旁听的出神,一直看你,都看呆了,还是旁边的人拍醒我。
那人给我出了一道题,他问我,知不知道‘月宫折桂枝’是什么意思?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,才知道他是损我呢,这月宫和金桂都是搞得无法攀登的,他这是变着法告诉我剧院里的小桂枝是‘高不可攀’的。
可谁能知道最后是我蟾宫折桂呀……”
他又哼唱了两句,眼角笑出皱纹,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慢慢覆在老伴儿手上,低声唤了老太太的名字,“桂枝啊,你多陪陪我,我就多享两天福气,好不好?”
老太太斜倚在木床上笑起来,轻声道:“哎,听见啦。”
老太太精神不错,神情柔和,米鸿弹唱,她就凝神听着,偶尔低声哼一句附和一下,更多时候是唇角带着浅笑去看老伴儿。
她每次都跟米鸿说好些了,但是她的身体拖了这么多年就像是风中的烛火,风吹来闪动几下,那个豆粒大的火苗硬撑着一次次又坚持住了,她用自己最大可能,艰难地活着。
但无论怎样,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。
米鸿心里焦急,煎药的事更是一力承担,只是他也上了年纪,有一次熬药的时候不小心趴着睡着了,然后醒来发现药锅里的药汁几乎快要干了,带着一股刺鼻的怪味,米鸿手忙脚乱地把它端下来,勉强沏出小半碗来,黑糊糊的已经不能入口了。
他自己眼圈红了,在厨房摸了眼泪,把药倒了重新熬了一遍。
中药熬干,是不吉利的,米鸿像是预感到了什么,照顾的更加小心了,也不肯再离开小院和老太太身边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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