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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别了大郎沈山,沈家都是愁云满面的模样,果然这日的天气也应景,先是阴沉沉的,过了午,云层越压越密实,酷烈的太阳光只在云边上勾了一道金边,便很快被湮没了。
雷声突然一下如劈到人耳边一般,炸得人头皮发麻。
紧跟着,密密的雨带着狂劲砸下来,雹子似的狠厉,地面上玉柱般溅起多高的水花儿。
沈沅想着哥哥此刻大约上路了,在这样一个暴风骤雨的日子,踏着足下的泥泞,去向那个阴灰色的、没有希望的未来,她趁着雨声,不停地流着眼泪。
杨寄见她的样子,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,好容易有个两人独处的时候,瞥瞥四下左右无人,便把她的肩膀揽在自己怀里,低声劝她:“你往好处想。
大郎力气大,又是个伙夫,指不定征役回来了,他也还没有见到前线的样子。
再进一步说,二郎读书多,想得细,万一他说对了,大郎不光不会有事,反而能从里头升发,说不定给你父母嫂嫂挣个诰命,那不是更欢喜的事?”
沈沅扭了扭身子,哭道:“才不稀罕!
我只想见着他的人,哪怕平时那么讨厌他在眼前晃,这会子想着也比什么都好!”
女人发脾气不讲理,根本没法劝,可是杨寄心里只是疼她,见她痛苦难受,他的腔子便也和浸在醋里似的,又是酸又是软。
他默默地搂着她的肩膀半天,才又道:“或许我不该这会儿问,但是……我们俩……以后……”
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,想了想把那个困扰他最深的问题咽了下去,低下头,咬了咬牙,准备自己扛着。
沈沅却没有怪他不识时务,只说:“等大兄回来,我们再慢慢和阿父磨。
此刻,我没心情想这事。”
“嗯,嗯。”
杨寄沉沉地点头,见沈沅哭得一脸倦意,神思不属的,体贴地说,“你别多想了,吉人自有天相,咱们往好的方面想,老天爷欢喜,也会给大郎好运呢!
我给你把席子用温水擦一擦,一会儿你好好歇个午晌。”
沈沅看着杨寄殷勤为她忙碌的背影,脑子中乱麻似的,一时是哥哥沈山的影子,一时又是伤心不舍的父母,一时……不知怎么的,又是她和杨寄初识的场境。
似乎是自己的心都想着宽慰自己,使自己不往牛角尖里钻,她眼前竟然会有她和杨寄第一面时的画面。
杨寄的父亲杨正元原是秣陵县的功曹,芝麻绿豆大的小官,不过毕竟是拿俸禄米的,寻常里巷的人瞧着,也觉着天上人一般。
这位见人总客客气气的杨功曹,那一回带着几员小吏前来登税。
看见圆圆脸蛋圆圆眼睛的沈沅,觉得煞是可爱。
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心,笑呵呵问沈以良:“女郎几岁了?”
沈以良躬身笑道:“四岁了。
两个小子,只这一个闺女。”
杨正元叹道:“世人都盼生子,哪晓得最贴心的却还是这样的女儿家。
我那个皮小子,恨得天天想打——”
他扭头看看,对牛车后头喝道:“阿末,又在玩樗蒱!
还不出来!”
沈沅转脸便看到眉目俊朗的小儿郎,笑容灿烂,他也不过及到人腰间的高度,却在沈沅面前装相拿大:“你会玩樗蒱么?”
沈沅一点都不怕他的样子,一扬脖子道:“我才不爱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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