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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假冒伪善!”
“汉奸!”
后边有人喊。
黄先生的头低下去,他万也想不到被人这样骂他。
他绝不是恨这样骂他的人,而是怀疑了自己,自己到底是不真诚,不然……
这一低头要了他的命。
他一进来的时候,大家居然能那样静寂,我心里说,到底大家还是敬畏他,他没危险了。
这一低头,完了,大家以为他是被骂对了,羞愧了。
“打他!”
这是一个与手工教员最亲近的学友喊的,我记得。
跟着,“打!”
“打!”
后面的全立起来。
我们四五个人彼此按了按膝,“不要动”
的暗号;我们一动,可就全乱了。
我喊了一句。
“出去!”
故意地喊得很难听,其实是个善意的暗示。
他要是出去——他离门只有两三步远——管保没有事了,因为我们四五个人至少可以把后面的人堵住一会儿。
可是黄先生没动!
好像蓄足了力量,他猛然抬起头来。
他的眼神极可怕了。
可是不到半分钟,他又低下头去,似乎用极大的忏悔,矫正他的要发脾气。
他是个“人”
,可是要拿人力把自己提到超人的地步。
我明白他那心中的变动:冷不防地被人骂了,自己怀疑自己是否正道;他的心告诉他——无愧;在这个时节,后面喊“打”
,他怒了;不应发怒,他们是些青年的学生——又低下头去。
随着说第二次低头,“打!”
成了一片暴雨。
假如他真怒起来,谁也不敢先下手;可是他又低下头去——就是这么着,也还只听见喊打,而并没有人向前。
这倒不是大家不勇敢,实在是因为多数——大多数——人心中有一句:“凭什么打这个老实人呢?”
自然,主席的报告是足以使些人相信的,可是究竟大家不能忘了黄先生以前的一切;况且还有些人知道报告是由一派人造出来的。
我又喊了声:“出去!”
我知道“滚”
是更合适的,在这种场面上,但怎忍得出口呢!
黄先生还是没动。
他的头又抬起来:脸上有点笑意,眼中微湿,就像个忠厚的小儿看着一个老虎,又爱又有点怕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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