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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时最后住在桓府,还是他父亲过世的时候。
那时尚在早春,整个桓家都凝着冰冷的哀痛,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惨淡素色。
宋时并不穿孝,只在腰间系着麻绳当腰带,背对着他站在堂前,礼数周到地接待来吊唁的客人。
从那时起,他们的距离就越拉越远。
葬礼结束后,他就被送回保定老家,后来又跟宋世伯到广西做官,如今又到福建……
虽然中间他曾随父回京参加过一次大计,可那回他们父子是在外住的客栈,只到桓家拜访了一次,没有了从前朝暮相处的亲热。
他还以为那只是暂时的疏远,宋时跟元娘成亲后就该是他的家人,还会像从前那样跟他一起读书论史,或是同朝为官,却不料今日竟是他们桓家要背弃婚盟,切断两家的情分。
他深深吸了口气,踏进了妹妹的屋子里。
父母过身后,他们兄妹一直是相依为命,共同熬过了守孝这几年。
桓凌在祖父面前还能据理力争,对着元娘却不由得放低了声音,温和地问:“元娘,你可知道宫中为周王选妃之事?你年纪已到了,若留在京里难免要进宫应选,不如大哥这就送你到武平完婚……”
一张与他有三分相似的脸庞抬起,眸中闪动着同样的坚执:“大哥,是我自己愿意应选,你不必替我·操心了。”
桓凌叹道:“你无需担心入选的事。
家里虽然把你的名字递上去了,但兄长也能回按院寻同僚帮忙,把你刷下来。
一入宫门深似海,我只有你一个妹妹,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这条路?”
桓元娘直视着他,缓缓摇头:“兄长想错了,不是祖父硬逼我入宫的,而是那宋家三郎配不上我。
元娘宁作英雄妾,不作庸□□,自己愿意嫁给周王为妃嫔。”
桓凌愕然道:“宋三弟配不上你?谁说的!
宋三弟与你年貌相当,又雅好读书,你们成亲后必定能琴瑟调和,齐眉举案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,语重心长地说:“元娘,你听兄长的,我桓家世代书香门庭,立身持正,岂可为了攀附皇亲而背弃婚盟?”
他越是苦口劝说,桓元娘的神色就越冷,垂眼看着裙脚,冷冷道:“兄长只知道名声,就不管我嫁过去要过什么日子吗?你可知宋三郎在容县把持县政、包揽词讼、亲自经营商铺,和工匠、商人多有来往,甚至流连瓦舍勾栏——”
桓凌不禁皱了皱眉:“是谁在你面前提勾栏瓦舍之地?你不用听这等污言秽语,宋三弟不是那等好色的人,不然怎会等咱们家这么些年?何况宋世伯刚到容县便驱逐……便将县中风气清整一新,此事广西布政司上下都知道,你不可轻信谣言……
“他在容县做了些事,是因世伯年纪渐长,处置县政时有些不能周全之处,他自然要替父亲顾全。
我听人说,前年吏部大计上,宋世伯的考语就是‘称职’,你若说这其中都是宋三弟代管,那也可见他不光孝顺,还是能代天子抚民理政的贤才。”
至于经营商铺,与工匠、商人来往,更能说不是什么可耻的事。
“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,尽心一也。
士以修治、农以具养、工以利器、商以通货,《洪范》八政尚以食货为首,咱们家怎能因为他礼待工匠商人便看轻他?”
桓元娘看着兄长极力维护外人的模样,脸色微微涨红,冷笑道:“便不提这些,他读书又读出什么来了?咱们家也算诗礼传家,祖父与父亲都是进士;大哥你十六岁中举,今年出孝立刻点了进士;几位堂兄也有功名在身……宋时也读了十几年书,却还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!”
她站起身望向桓凌,倔强地问:“我生在这样的人家,自幼知书达礼,将来如何能与那样的纨绔共度一生?大哥只说那是父亲订的婚约,不可更改,我却以为,父亲对我爱如掌珠,若知道他变成这样,定然也不会逼我嫁过去受苦!”
桓凌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执拗的脸,终于想明白了什么,苦笑着说:“宋三弟还在咱们家时,就是新泰十四年,就险些中了秀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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